蹈火
(元旦贺文，五千字一发完)
依然没有考据，从樊振东德国公开赛结束后开始写(高中只有晚上熄灯了能写一会儿)，本来是准备元旦发的，但是实在没有写完，只能拖到了现在。。。感觉很多内容有点太正经了。如果有事件事实的错误，疑似抄袭或者太过OOC的地方，烦请指正。
(文里很多观点和看法来源于网络或者我自己现实生活中接触到的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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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外战对中国的乒乓球运动员而言，是义无反顾的蹈火。有人幸运地闯出火海，重塑自我。有人没能走出火海，便心字成灰，任其焚烧，化为齑粉，随风飘散，有人穷尽一生，都没有机会目睹火海，更枉论蹈火。也有人，心如磐石，任烈火焚身，仍砥砺前行，只待某一刻于火中涅磐，向死而生。)
随着最后一个球落地，七局比赛告一段落，这场冗长的拉锯战终于得到了一个结局。
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欢呼。德国人以严谨认真出名，在竞技体育上的热情却远远超过中国。一时间，各种德语的欢呼声，加油的小号奋力吹响的声音，充斥了整个场馆，毫不留情地灌入了他的脑海。他无意识地按了下那支新拍子，摇摇头，又拎着它走到场边。
放下拍子，他拿起毛巾狠狠地裹到脸上，力气大到差点令自己窒息，可他却不想放开，仿佛要把剩下的一点力气都榨干在这一个动作里才甘心。
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比赛，回放着局点的几个球，他本想先自己反思一下输球的原因，可是，另一个念头却很快占据了脑海，挥之不去。
他输了外战。
是的，外战。
此后的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里，这场比赛的结果都会像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身上，他的心中。失败的后果像枷锁一样重重地加在他的脊梁上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中，他都将以身负枷锁的败者姿态存在。此后的采访，比赛，分析，都无法绕过这个话题。
只是因为他是唯一进入本次比赛四强的中国人，却没有如愿斩获冠军，在半决赛便不幸折戟。
只是因为他来自那支国人眼中永远不会输的队伍。
只是因为，他是一名中国的，乒乓球运动员。
输赢对于竞技体育来说是绕不开的话题，但是对于他们，除了赢，没有其他选择。因为他们是所有人眼中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，是二十多年的世界冠军包揽大户。是永远站在最高领奖台上，身披荣光的战士。
但是，这一切，都在这场失败中被短暂地破碎了。
即使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公开赛。
他在国内赛场上年少成名，又早早走向国际赛场，一路上也算是所向披靡，鲜少有输外战的时候。输外战的记忆，几乎都停留在几年前，这种凌驾于失败与输赢之上，混合着国家荣誉压力的痛苦，他已经，真的，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深刻的体会了。
输外战究竟是什么感觉呢？
很多项目对于国际赛场的输赢都没有什么太深刻的体会，输赢在国内和国外几乎都是一视同仁，很少会和国家荣誉强烈联系，输了也不过是令人失望与叹息一番，但是对于乒乓球而言，外战，早已超脱了它本来的意义，是只能赢不能输的比赛，是超越了竞技体育本身的存在。
对于乒乓球运动员，输外战究竟是什么感觉？
外战是一名中国乒乓球运动员通向更高境界的路上，必须涉过的一片火海。
每一场外战，都是一次赴火之旅。
烈火焚身之时，有人强忍疼痛，拼尽全力冲出火海，回看之时，一边喘息，一边暗暗感叹幸运之至。
但很多人，没能穿越那片火海。
他们中有的人，被烈火焚烧，不堪其苦，兀自毁灭，或是心已成灰，任烈火焚身而无知无觉。最后纷纷燃尽在烈火之中，如齑如尘，随风而去，再无踪迹。
然而有的人，骨若金石，心若磐石。焚身的烈火愈烈，心思反而愈发坚定，即使没能幸运地闯过火海，却也无法被焚成灰烬。他们会于某一刻从火中涅磐，然后一次次选择蹈火，继而砥砺前行，向死而生。直到一步一步地穿过那片火海。
亦有人，穷尽一生向前奔跑，却连火海都没有见到，就结束了竞技生命，何谈蹈火？何谈涅磐？
他也曾无数次凭借年少轻狂而一次次穿越火海，重获新生。但是现在，他必须一点点成长到独当一面，甚至无法撼动。这种成长需要多少次蹈火，多少次涅磐，才能真正向死而生——
他不知道，也没有人能告诉他。
他感觉自己有一瞬间似乎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。尽管他非常清楚这不过是他的臆想，但是那些不存在的火焰似乎真的穿越了虚实的界限，烧到了他的身上。
可是他累了，不想逃。
他的思绪飘回了几个月前的印尼，虽然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组赛，但是对于两年多没有输过外战的他而言，也算是不小的打击。在全运会连轴转和输外战的双重压力下，浑浑噩噩的他磕绊着走到了决赛的赛场。
没拿到冠军的比赛他已经记不太清了，但是输掉外战的那一场，他却记忆犹新。虽然是2：3输的，但输了就是输了，没有什么惜败的委婉说法。下场时周围的唏嘘声，惊异声，甚至根本不可能听到的体育新闻冷冰冰的播报声都一起涌上了脑海，他思绪纷乱，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烈火焚心的痛楚。
每输一场外战，都是一次投心入火，一次在心口的烙印，挥之不去，再多的胜利也填不满这伤痛与疤痕。
他已经快三年没有输过这么重要的外战了，也很久没有这样被烈火灼心了。
他一点点试着将思绪往前拨，逆着时间的洪流向前回朔，走过对输外战几乎空白的那两年，回到他17岁的夏天。
天才少年，小将横空出世，亚运会，团体赛，新加坡老将，年轻人，心理素质不佳，难当大任。
对于那次比赛，他能拾起的碎片也就是在媒体通稿里看到的几个词汇，尽管那几场比赛的每一个击球的细节他分明都记得一清二楚。
那时他窜升到主力地位也不过一年有余，正是拼命积累资本的时候，为了让输外战的影响降到最小，他努力把这些比赛看作交学费，细化成技术分析的一环。
但是再怎么弱化外战失败，被烈火灼烧过的心依旧会默然地用疼痛昭示着它的存在。伤口会慢慢愈合，但一点轻微的思绪就会撩起翻涌的痛楚。有人告诉他，胜利和时间是愈合的良药，可惜对他，对他们而言，胜利不过是一剂镇痛药，缓解的作用也不过尔尔。
再往前，是那场带给他无限荣光的青奥会男单决赛。
这场比赛铸就了乒乓球历史上第一个青年赛事大满贯，为他加冕了属于一个青年选手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。他意气风发地在领奖台上对着世界敬军礼的照片传遍了各个媒体。
可是在那份荣光背后是他独挑大梁，兀自蹈火的孤寂与疲惫。
决赛里对战日本削球手，带来的不仅是体力的消耗，无休的缠斗，还有夺冠的巨大压力。
他是当时世界排名最高的青年乒乓球运动员，是中国唯一派出的男子单打选手，即使这只是青奥会，但是，他依旧肩负着夺冠的巨大压力。
毕竟，牺牲了那么多青年运动员的梦想，送他来到赛场上。
毕竟，运动员站在赛场上，最大的价值就是为国争光。
每赢一分，他就会感觉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些曙光与荣耀。每输一分，就像一簇小小的火苗，猛然擦过心口，疼痛不已却也无法捕捉，无法铭刻。
全程他都没有怎么好好直视过教练，没有看到教练的神色。他只是闷头打自己的比赛，死死地盯着削球手的动作，绞尽脑汁地计算每一个球的速度，落点，把那些用来打削球手的技术一点点发挥到极致。
他很压抑，非常压抑。
可他那时分明只是个17岁的少年。
局间喝水的时候，他仰着头看着四周的观众，看着耀眼的灯光，莫名就想起10年的青奥会。
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，尚且没有打入国家队，还在八一备受呵护，可以安安心心地练球，无忧无虑，不必第二天会输什么不该输的比赛，只用全力以赴，看着那颗白色小球在自己手里一天天变得易于掌控。
青奥会期间教练组织他们一批小队员观摩了几场比赛。他非常清楚地记得，他和一群十几岁的小队员挤在电视跟前，看着小球满屏幕飞舞，看着中国运动员退赛，最后看到日本的队员赢下冠军。
他那时颇为懊恼，还觉得很不平，怎么站在场上的就不是他
如果是他站在赛场上，他一定会让那面红色的旗帜升到最高的地方。
他绝对，绝对不会丢掉外战。
可是，四年后的他真正站在青奥会赛场上时，才发现，胜利从来就不是唾手可得的。
他看着场边那个造型浮夸的雨花石吉祥物，看着那些青奥的宣传标志，忽然意识到这还只是一场青年组的比赛，即使同样四年一次，它的意义也绝不可能超越奥运会。
是的，奥运会，所有运动员的终极梦想。
如果他连一场青年组的比赛都顶不住，以后还怎么打奥运会？
他轻笑了一下，回到赛场上，安安静静地打完了最后一局，拿到了他曾经希冀的金牌。
还好，他没有输掉国家的荣誉，也没有辜负13岁的自己。
纵使他备受烈火煎熬，甚至险些没能闯过去，但他到底挣脱了，涅槃了，也是——
打破重塑，再获新生。
再向前回溯，就是他出道成名的那一年。
16岁，货真价实的年少成名，他拥有了多少人用尽一生期盼的荣耀。
德国公开赛上4：1一战成名，惊艳国际乒坛。
那位正值壮年的德国主力赛后也惊叹道：“不可思议，中国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推出了如此高水平的运动员。”
那场比赛后来作为技术录像，他看过无数遍。他看着16岁的自己站在赛场上，年少轻狂，神采飞扬，身在烈火深处，却分明又是站在荣光之中。
现在被称作扣杀机器的他那时技术还很粗糙，但扣杀的质量已经相当之高。他看着自己腾跃而起，面对高速弹来的球毫不犹豫地加力量扣杀。一击必杀后，迅速面向整个观众席，举手示意，脸上是无尽的意气风发，亦有无限的少年气概。那般神情，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十六七岁的年纪，以前太年幼没有，以后太成熟也很难再有。
那个在赛场上跃动的身影，肩上披着耀眼的荣光，面对无尽烈焰却毫无畏惧之色。纵使有压力，有伤痛，却也都能凭借年轻一一化解。十六七岁，能毅然赴火，无畏蹈火的年纪不会再有。他已不是那个轻松无忧，只用安心涨球，什么荣辱得失都有前辈来扛的少年，他现在是身负国家荣誉，为国甘心蹈火，全力夺取桂冠的战士。
思绪继续逆流，流过亚锦赛止步八强的外战，流过世锦赛资格赛险胜的外战，流过世青赛男团决赛一单的外战，再向前......没有了，真的没有了，那些都是不曾见过烈火的年岁，或许有挫败的伤痛，但都远不及烈焰灼心的苦楚。
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回到十六七岁无畏的年纪，回到他刚刚身临烈火，有惊奇，有期待，有兴奋，却唯独没有压力和担心的年纪。
有一瞬间，他很想逃离当下，逃到过去无所畏惧的时候也好，逃到未来足够强大的时候也好，只要不是现在这个时刻，都好。
他真的，痛了，也是真的，累了。
他扯下毛巾，看见他的新任教练正在不远处忧心忡忡地凝视着他。
那人也曾在年少时意气风发，无所畏惧，一次次闯过烈火，走向荣耀的殿堂。但是二十岁那年最惨痛的一次外战失利，却险些将他焚为灰烬。因为失去奥运冠军，他成为了举国上下批判的对象，失败者的烙印深深地烙印在脊背上，虽然拼尽全力走出阴霾，却又一次次与最高的荣誉擦肩而过。他拿过无数冠军头衔，得到过无数荣誉，却再没能弥补年少的伤痕，甚至被称为千年老二，悲情战士。许多年后被人提起时，也总是逃不开那场败仗的阴影。
即使仅此一次。
他的教练曾在采访时说，因为自己职业生涯没有拿到奥运会男单冠军，所以一定要培养一个男单冠军。
因此他在自己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，也投入了无限的期待。
但是，在数月的浮浮沉沉后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笃定。
即使他一如既往地渴望冠军，渴望为国而战。
即使他依旧甘愿赴火，无惧蹈火。
他看着更远处看台上他的队友，他的，前辈，其他教练员，看着那些凝重的神色，他明白，那是曾经亲身蹈火后，本能的担忧与压抑。
他的前辈和队友们，在一点点变得坚不可摧之前，都曾无数次走向战场，只身赴火，也曾滞留火中犹如困兽，在暗处默默舔舐灼烧的伤痕。因为曾经的无数次蹈火，才终于得以无畏伤痛，毅然前行，一次次摘取桂冠，在荣光里看着国旗迎风飘扬。
不愿赴火，畏惧蹈火，怎能甘愿将自己一次次焚烧，打破，重塑，怎能在火中把心炼成金石般坚毅，又怎能于火中涅槃，飞越伤痛与恐惧，最终变得完美无瑕，坚不可摧？
他忽然想起伦敦奥运会那一年，被英国为了宣扬而翻新的一部老电影。
那时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拍摄的电影，是关于上世纪初那一代欧洲短跑运动员的故事。奥运年，为了进一步让他们体会竞技精神和奥运情怀，教练曾经组织二队的小队员一起观摩。
影片的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，但那些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年轻人在主题曲的节奏里跑过海滩，跑过树林，最后跑到田径场上的画面，却深深地留在他的记忆里。
竞技体育，因为竞争而激烈，因为成败而残酷，因为残酷而优美。
主题曲的旋律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了。那首歌是当年伦敦奥运会的推广曲之一，也是他的前辈登上最高领奖台，加冕大满贯时场馆内播放的背景音乐。
尽管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这场颁奖仪式，但是当初前辈们站在无限荣光里，仰望国旗的画面却令他记忆犹新。
那是他年少记忆里的英雄主义。站在奥运赛场上，披着龙纹的战袍，胸口的五星红旗在璀璨的灯光下隐隐能折射出金色的光芒。
手中紧握着球拍，全力应对每一个飞速弹来的球。球板一面赤红，一面玄黑，如同手握阴阳两生，胜负成败。
每一分都来之不易，每一局都焦灼不已，脸上却又分明是稳操胜券，运筹帷幄的势在必得。
因为信念，因为信仰。
为了胸口的那面国旗，为了身后无数殷切的目光，必然甘心蹈火，尽取荣耀。
就像那部电影和那首曲子的名字——
火的战车。
最崇高的荣光，最虔诚的信仰，最坚定的信念。
亦如那位信仰基督教，极其虔诚的运动员所说的那样：“上帝创造了我是有目的的，他赐予我奔跑的能力，是为了让我在赛场上为他奔驰。当我在奔跑时，我能感受到他的喜悦，此时，我在上帝心中。”
他们都不是信仰宗教的教徒，但国家即是他们最崇高的信仰。
国家给予他们成长的机会，赋予他们走上竞技场的资格，因此他们也一次次无畏赴火，甘愿蹈火，为了荣耀，为了坚贞的信仰。
他们都是火的战车，满载荣光与烈焰，一往无前，永不停歇。
他要冲出火海，他要再一次迎接烈火，他要矢志不渝地赴火，蹈火，湮灭，涅槃，飞越。
为了不朽的荣光与美丽，为了那些期待的目光，为了胸口国旗下跳动的良心。
为了献给国家的桂冠。
那些在心头萦绕了数月的迷茫，不解，犹豫终于被火燃尽了。仿佛厚重的坚冰被巨大的一击打破，心底的力量再次安静地生发。
被火灼烧的心依然痛苦，但是他的意志再一次坚定了起来。
他站了起来，背向赛场，往外走。
身后仿佛是一片浩瀚的山与海。
我还会赢回来的，那些荣耀，我终究会赢回来的。
他暗暗想着。
他抬起头望向前方，似乎能看到从漆黑的通道里，驶出一辆燃烧着烈火的战车。
在车顶上的火焰与光影里，正安静地燃烧，跃动着的——
是他的心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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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力不足，词不达意，仅以此献给八一的小英雄，希望2018能是更好的一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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